师傅们的技巧,棱角处还有漏下的一两根毛刺,还有些稀奇古怪颜色的瓷器,属于开窑失败煅烧出来的废品,一角碎银能提走一包袱。整个百宝架上的东西,加在一起不抵桌子上长平抖落出来的两张寒酸银票。
银票两张,一张二十,半张银票就能够长平摆满一屋子。
伊珏对白玉山那个微妙的眼神忽地心领神会。
于是他的语气也微妙起来,问长平:“我只有这三天没跟着你出去,你银子就剩了这些?”
长平浑然不觉,真情实感地惊异:“我出门才带了五千两银票,都这么多天了,自是快使完了。”
饶是伊珏对金银不敏感,也从这话里听出名堂,皱眉道:“但凡一起出门,使得都是我的银子,客栈房钱也没让你用过一厘,你就剩这些?”
长平一副“有什么问题”的表情看回他。
打破沉默的是蹲在梁上的大鹦鹉,嘎声道:“楼里的姐姐们又会唱又会弹,笑起来又好看,还有漂亮的小哥哥每个都会跳好看的舞。”
伊珏闻言抬头盯向大花鹦鹉。
他本体只是一块石头,变成人说话做事比常人都要钝一些,眼神也不如寻常孩童灵动,因而一动不动的盯着人时,就不太像个人——像是被什么死物盯上了。
鹦鹉隔着高高的距离,依然怵炸了翎毛。
伊珏招招手,鹦哥身不由己地跳上了桌,小妖精目光沉沉地盯着它,开口道:“还有呢?”
但凡换个正常人,鹦哥都不会老实,偏偏审问它的不是个人,且鸟的脑子能有多大,求生本能占据上风,全撂了出来。
近半个多月,每天晚上它都和长平去逛楼子,这两天伊珏没跟,它们还一起逛了几家赌坊。
长平毕竟是个女孩子,住在正院后面单独的套院里,不管是白玉山还是伊珏,都不会刻意盯着她,这一人一鸟晚上悄摸摸出去,起码伊珏是一丁点都不知。
伊珏看向白玉山,白玉山瞥他一眼,两人眼神交汇的瞬间打了个机锋。
别人怎样伊珏不知道,反正他就是能领会白玉山的意思:逛楼子不是大事,小孩儿玩个新鲜,没必要说;去赌坊被坑了还不自知,就越界了,所以这不就让你知道了?
长平后颈凉凉的,把鹦鹉从桌子上抓下来丢在自己身后,桃红裙摆挡住石头精的视线。
她自觉自己和这鸟一起闯过宫苑,又一起看戏听曲,漂亮小哥哥和小姐姐她们一起都赏过,还玩了许多新鲜有趣的玩意儿,那不是生死之交,也是意气兄妹,有事当然不能只让鹦哥一只鸟去挡,便提声道:“是我要去的,不是它领我去的。”
躲在裙摆后的走地鸡顿时连尾巴毛都炸了,嘎声尖叫:“蠢货!蠢货!”
伊珏一伸手,气急的大鹦鹉就不由自主地从裙子后面一路被吸进了他的掌心里。
这小术法比什么绳索脚链都好使,大鹦鹉炸着一身翎毛从了心,把自己蜷在小妖精的手心里,缩成了鹌鹑:“你让我带她玩,我带她玩的可开心,又有吃又有玩。”
“她开心还是你开心?”伊珏问。
长平本来还有些生气鹦鹉骂她,见伊珏似乎真要动手,还是不忍心地挽救了一下她们这段岌岌可危的人鸟兄妹情,连忙道:“我也开心,我比它开心。”
大鹦鹉有被她感动到,啄米似的点头。
伊珏说:“长平。”
长平站的直直的,应:“在。”
伊珏说:“你黑了。”
长平:“怎么可能?”
伊珏的眼神甚至带上了一丝怜悯:“虽然高了一点,但你长壮了许多,先前的衣裳还上的了身么?”
长平感受到来自眼前这个矮墩墩的小妖精的巨大伤害。
然而这还没完,小妖精继续在残酷的低语:“你不要再穿桃红色了,显得你又黑又黄,还又壮。”
长平被千娇百宠地捧着养大,谁也没敢在她面前说一句不好,金枝玉叶四个字搁她身上都变得浅薄,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摧残,又哪受的住这么大的委屈,脑子里一片空白,接着瞬间“哇”地一声哭出来,捂着脸跑了。